有些事情,你决定永远不再提起,就得拼命想办法忘记……

一、老同学

骔可心都是我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,我们有一阵子走得挺近,可惜为了一件事情,友谊并没维系多久,上了高中之后失去联络,直到上个礼拜六。

那天我和榨菜在西单没完没了的逛,都晚上八点半了,榨菜才终于下定决心去买那双耐克,拿小票去交钱,我在无聊的转悠和等待的时候,忽然听见有人叫我。

“小狼!”

转身,谁也没看见。

叫声又响起来,这次更大声:“小狼!”

我一哆嗦,终于发现此人近在咫尺,好大一张脸。

向后退了好几步,才看清楚,原来是个满脸喜悦,干瘦干瘦的家伙,个头比我高。“小狼,不记得我了?我是——骔可心啊!”

“骔可心——”我确认了半天,终于拍了拍他肩膀,大叫道,“可心?妈呀,怎么减肥减得这么成功?”

他不自然的笑了一下,说,就是自己瘦的。

“不像,你的模样好像在局子里蹲过似的,”我说,“你犯什么事了?还是被派到非洲支援难民去了?”骔可心说:“都不是。”

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,我忽然想起了那件事,重逢的喜悦冲淡了许多,恰好榨菜回来了。

我给他们介绍了一下,然后说:“我们得回学校了,留个手机号,有空聊吧。”

其实我没想到他后来还能找我。

“你好,我找小狼。”

打我手机,还问的这么客气,这可算是头一个。“我就是,请问你——”

“哦,我是骔可心啊!前天我们还见过。”

我花了两秒钟,想起来,说:“是啊,咱们好久没聊了,叙叙旧吧,我请你。”骔可心在那边犹犹豫豫的,最后说:“不必了,我想去找你,我认识你们学校的。”

晚上他来的时候,我们宿舍恰好没有别人,骔可心在门口踅摸半天,走进来,坐在我床上,书包放在自己腿上,松了口气,对我露出久违的笑容。

“小狼,还能见到你,真好。”

这句话让我心有点软,想当初大家也差不多都能同穿一条裤子,现在落得这么生分,何必呢。

“其实我后来给你打过电话,可是你搬家了。”他又说,“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……”

“我干嘛要生气啊?”我说,“是你胡思乱想吧。”

骔可心愣了一下,道:“我最近确实总是胡思乱想,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有时候忽然清醒,是在大街上,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……”

“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。”

“我去过,但他们都帮不了我,我都绝望了,有时候真想一了百了,可是那天很偶然的看见了你……”

我说:“我长得像救星?”

骔可心摆摆手,像以前一样不满我的玩笑:“都这个时候了,小狼,我的意思是,你是唯一知道那件事情的人……你说,我是不是遭到报应了?”

“报应?”我站起来,倒退几步,骔可心这个样子,老实说确实不正常,他眼睛无神,嘴角抽筋,整个脸隐隐透着黑色,按照林杰的话讲——鬼附身的基本迹象。

可我并不是专家。

而且……我实在不想旧事重提。

“骔可心,如果世界上有那么严格的报应的话,”我说,“你绝对活不到现在,放心吧,这都是幻觉,你应该换个心理医生再试试。”

二、他回来了

梦里有张模糊的脸,来回摇晃,耳边听得有个少年高声呼喊:“救命!救命!救救我!”声音焦急而凄厉,带的我几乎也要喊出声来。

但我的嘴被捂住了,软绵绵的宽大的手掌,背后有人喘粗气,是骔可心。

血飞溅到脸上,一时视线模糊……

“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?瞧瞧那两个眼圈黑的,简直可以冒充熊猫了——难道你也想去台湾吗?”吃饭的时候,林杰在对面总结道。

“说,是不是魔兽玩多了?”

“得了,我那个水准你也知道,”我说,“自从上回考试之后,就没碰过电脑。”

林杰诧异道:“这是太阳从哪边出来的结果?”

我无精打采的回答:“太阳没出来的结果,这几天总是阴天,搞得我心情都连带着差劲。”

“算了……期末考试之前,有一个礼拜没课,你们也是吧?”林杰想起别的,凑过头来,样子极其高兴,“我们叫上飞贼,去散散心怎样?”

“去哪里?”

“海边,夏天当然去海边!”

海……我摇摇头,好像忽然想起很不愉快的事情。

半晌,林杰推我:“喂,我说你倒底怎么了?是不是失眠啊?”

“失眠倒没有,就总是做的梦。内容都差不多,有人在呼救,我想去救,但是被一个人拉住,最后,就是血溅到我脸上,伴随着就是一种奇怪的声音。”

林杰已经吃完饭,边抹嘴,边道:“有多?

“的我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声音……”

林杰道:“那个呼救的人,和拉住你的人呢?你认识吗?”

呼救的人倒是不清楚,但是拉住我的——是骔可心,关于骔可心……我忽然站起来,道:“我吃完了!”

林杰从背后拍我肩膀:“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?”

“里那种,有什么惨痛回忆又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人,都是你这副德行!”林杰道,“有什么事就说吧,咱们谁跟谁啊!”

这小子难得跟我套近乎。

我叹口气道:“我并不是记性不好,但是有些事情,你答应过别人,对谁也不能说出来,那就得拼命想办法把这件事忘了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你忘了?”

“忘的差不多。”

林杰道:“真的想不起来?”

“有必要想吗?”

拉锯战刚刚开始,身边就开始不断有人跑出去,耳边听得有人大喊:“了不得啦,有人跳楼了!”

胳臂被林杰一抓,听见他兴奋的说道:“去看看啊!”

站在楼顶的是骔可心,我惊讶,但心里其实没什么悬念。他以前说过他想一了百了,跳下去还真是条捷径呢……冷不防被榨菜一推,听他道:“那不是你老同学吗?还不赶快去劝劝?”

对,骔可心要跳楼,我干嘛不去劝他?

天台上风很大,好久没爬这么高了。骔可心背对着我,但我知道这小子现在在想什么。“别跳了!”我说,“你不是在等我劝你吗?”

骔可心回过头来,苦笑道:“你这是在劝我?”

“嗯,别跳了,你倒底想怎样?”

帮帮我,那件事你知道的,现在……他回来了。

“是吗?”我漫不经心的说,“那又如何?”

不对劲,很不对劲,我被自己的冷酷吓到了,想起那个梦。有人在呼救,骔可心拉住了我,伴随着奇怪的声音……鲜血。

那个声音……

“海边,夏天当然去海边!”是林杰的声音,高兴的说。

海浪……那是海浪,没有什么鲜血的,那只是一条命。

“他不会回来的,他死了!”

不知道骔可心听没听进去这句话,但他的表情完全变了。

那是完全失去理智的表情,他翻着白眼向我扑过来,卡住我的脖子。我双手扳住他骨瘦如柴的胳臂,企图反抗,冷不防他的脑袋撞上来。

砰……一片漆黑。

三、不愿提起的回忆

“怎么这样皮啊,又打架!”校医把手从我的头上拿开。

摸一下脑袋,发现贴上了纱布。我诧异的看看周围,旁边的窗外阳光灿烂,蓝色的窗帘飘来飘去。

一张胖乎乎的脸在门口探视,看见我,就欢叫一声。

“小狼,你没事,太好了!”

“只是蹭破皮,”我说,“你干嘛不进来?”

校医皱了皱眉头,道:“你已经没事了,出去吧!当这里是俱乐部吗?”

我吐了吐舌头,跑出去,骔可心对我道:“都是我不好,我不该惹那帮人……”我道:“没错,他们管你要钱,你就给啊?”

“要不他们会打我的!”

“切,他们打你,你就打回去,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。就是因为你太软了,那帮混蛋才得寸进尺!——唉,疼,别碰。”

骔可心把手从我头上拿开,羡慕道:“你真勇敢,好像完全不怕被揍似的……”我那是完全不怕吗?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……算了,这个不必解释。我说:“你应该学着横点,像你哥那样!”

“我哥?”骔可心愣了一下,朝我后面吐了下舌头。

说曹操,曹操到,骔可心的哥哥骔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我们身后,向我打了招呼,接着对骔可心道:“我都听说了,你怎么这么能惹事?”

“不是我,是小狼!”那个胖子跳到我身后,还真敏捷。

骔颖皱了皱眉头,跟那个护士一样,叹口气道:“这可不好,背个处分就麻烦了。”

我以为他接下去会深入浅出的解释一下为什么麻烦,但骔颖什么都没说,只是沿着楼道继续走,接着拐进实验室里,看来根本不是特地来找骔可心的。

也许他就没想过管骔可心的事情,只不过像遇到一个普通的校友一样,说句普通的话罢了。

骔可心和他这个哥哥,根本就不像一个妈生出来的。骔颖又高又瘦,眉清目秀,虽然们聊天),似乎是个排名靠前的帅哥,而且擅长运动,成绩挺好,说起话来老气横秋,做起事来沉稳冷静。李强那帮不良少年都不敢惹骔颖,却发现了骔可心很好欺负,这家伙又白又胖,平时胆小怕事,唯唯诺诺,有了困难又不敢找老师。

这对亲兄弟唯一相同的只剩下个头了,即便这样,看上去还是骔颖显得更高。

骔颖走了,我才对骔可心道:“你这个哥哥是不是完全不管你的?”

“是啊,”骔可心挤挤他的蒜头鼻子,道,“我哥哥,你也知道了,继承了我爸和我妈的全部优点,是全家最优秀的人,将来,一定会考上重点高中,上北大清华……”我不耐烦再听他说一遍,打断道:“那你呢?”

“我?”

“对啊,你就不打算上北大清华了?”

骔可心还真想了,道:“妈妈说,家里恐怕供不起两个大。”

我长叹一声,道:“你们真的是孪生兄弟吗?”

“是啊,我妈说,我哥比我大半个小时。”骔可心道,“这就是我们的差距吧!”

“你们两个根本没有差距!”这家伙真是气死我了。

“小狼,你到哪里去?”

“没办法跟你讲理,我回家!”

……

面前一张苹果脸。

初中的校医换成了校的护士,我看来是回光返照了。苹果脸看我不说话,转头对林杰道:“看来有点轻度脑震荡。”林杰满脸忧虑,道:“他经常脑震荡,再震就该傻了。”

“骔可心呢?”我忽然发问,把这两个人吓了一跳。

“他在隔壁,”林杰说,“什么事都没有!”

骔可心坐在窗边,两只脚来回晃悠,这姿势让我想起阿炯,浑身不自在。“骔可心!”我叫了一声,他便抬头,至此我才发现,他的五官真的变了,原来的蒜头鼻子已经缩水,看起来尖尖的,脸颊也消瘦很多,除了轮廓,他完全不该是骔可心。

“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哥了。”我说。

这话明显让他害怕。

“别提了,我都不敢照镜子。”

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沉浸在回忆里。

初三下半学期的时候,骔可心在考试中考了全班第三。这是个爆炸性的新闻,一时间骔可心成了传奇人物,不少女生跟我打听他是怎么学习的。

我说我不知道,然后直接去找志得意满的骔可心。

可我发现他不是那么开心。

“你小子多光荣啊,干嘛脸跟苦瓜一样?”

骔可心道:“家里在攒钱呢,说如果我哥分数不够,就让他上重点高中的自费。”当时分数差一两分,就是要交钱,当所谓的“自费”学生,这点我老爸老妈倒是早有准备。

“很正常啊,”我说,“不过我看你哥还可以吧,应该考的上。”

“我这次是全班第三,年级第十三。”骔可心道,“他是他们班的第八名,名次在年级里根本没排上号!你也知道,咱们学校进不了前二十名,就根本连个区重点都考不上。”

“自费也要分数差不多的,就别给你哥操心了!”

“我不是替他操心,”骔可心道,“我以为好好学习,考个前几名,我妈就会高兴,可是昨天晚上,她却跟我说,让我找个不错的中专算了,我不明白,我明明比我哥考的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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